文章通過對沒有秋蟲的地方的詛咒和對秋蟲靈趣的贊美,熱烈而深刻地表達了作者不甘淡漠沉寂的生活、期盼沖向生活激流的強烈愿望。作者戀念秋蟲的鳴曲,羨慕可以避開“井底似的庭院,鉛色的水門汀地”的秋蟲,正是作者不愿辜負生活饋贈,讓生命充實起來的心曲的真實寫照。
若是在鄙野的鄉(xiāng)間,這時候滿耳朵是蟲聲了。白天與夜間一樣地安閑;一切人物或動或靜,都有自得之趣;嫩暖的陽光和輕淡的云影覆蓋在場上。到夜呢,明耀的星月和輕微的涼風看守著整夜,在這境界這時間里唯一足以感動心情的就是秋蟲的合奏。它們高低宏細疾徐作歇,仿佛經(jīng)過樂師的精心訓(xùn)練,所以這樣地無可批評,躊躇滿志。其實它們每一個都是神妙的樂師;眾妙畢集,各抒靈趣,哪有不成人間絕響的呢。
雖然這些蟲聲會引起勞人的感嘆,秋士的傷懷,獨客的微喟,思婦的低泣;但是這正是無上的美的境界,絕好的自然詩篇,不獨是旁人最歡喜吟味的,就是當境者也感受一種酸酸的麻麻的味道,這種味道在另一方面是非常雋永的。
大概我們所蘄求的不在于某種味道,只要時時有點兒味道嘗嘗,就自詡為生活不空虛了。假若這味道是甜美的,我們固然含著笑來體味它;若是酸苦的,我們也要皺著眉頭來辨嘗它:這總比淡漠無味勝過百倍。我們以為最難堪而極欲逃避的,惟有這個淡漠無味!
所以心如槁木不如工愁善感,迷朦的醒不如熱烈的夢,一口苦水勝于一盞白湯,一場痛哭勝于哀樂兩忘。這里并不是說愉快樂觀是要不得的,清健的醒是不必求的,甜湯是罪惡的,狂笑是魔道的;這里只是說有味遠勝于淡漠罷了。
一九二三年八月三十一日作
葉圣陶
1894年生,江蘇蘇州人。原名葉紹鈞,字圣陶。作家、教育家、編輯家。1911年11月,改為現(xiàn)名葉圣陶。筆名有葉錦、圣陶、斯提、桂山、秉丞、郢生等。1911年中學畢業(yè)后,成為鄉(xiāng)鎮(zhèn)小學教師。1916年進上海商務(wù)印書館附設(shè)尚公學校執(zhí)教。1919年加入北京大學學生組織的“新潮社”,開始發(fā)表小說、新詩、文學評論和話劇劇本。1921年與周作人、沈雁冰、鄭振鐸等人發(fā)起成立“文學研究會”,共同舉起“為人生”的現(xiàn)實主義文學旗幟?!拔遑Α边\動,與胡愈之等人創(chuàng)辦《公理日報》,進行反帝愛國宣傳,后又主編中國濟難會的《光明》半月刊。1923年任商務(wù)印書館編輯。1930年任開明書店編輯。“九一八”事變后,參加發(fā)起成立“文藝界反帝抗日大聯(lián)盟”。1939年任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xié)會理事。1946年后參加愛國民主運動,任中華全國文藝界協(xié)會總務(wù)部主任。1949年任華北人民政府教科書編審委員會主任。
建國后,歷任中央人民政府出版總署副署長兼編審局局長,教育部副部長兼人民出版社社長和總編輯,教育部顧問,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民進第六屆中央副主席、第七屆中央主席、名譽主席,全國文聯(lián)第一至四屆委員,中國作協(xié)第二、三屆理事、顧問,中華全國文學工作者協(xié)會全國委員會委員,1983年當選為第六屆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是第一至四屆全國人大代表、第五屆全國人大常委,第一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第五屆全國政協(xié)常委。
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先驅(qū)者,是文學研究會在創(chuàng)作上最有成績的作家,也是五四時期除魯迅之外最重要的現(xiàn)實主義小說家。1921年冬,葉圣陶開始嘗試童話創(chuàng)作?!缎“状肥撬牡谝黄?,表達的是“愛”和“善”的理想主義。從1921年冬至1922年夏,他一共寫了23篇童話,于1923年結(jié)集出版,書名便是其中一篇童話的篇名《稻草人》。
創(chuàng)作了我國第一部童話集《稻草人》(1923年)和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第一部長篇小說《倪煥之》(1929年)。其他作品還有:短篇小說集《隔膜》(1922年)、《火災(zāi)》(1923年)、《線下》(1925年)、《城中》(1926年)、《未厭集》(1928年)等。在長期的編輯生涯中,先后主編或編輯過《詩》雜志、《文學周報》、《小說月報》、《中學生》、《中學生文藝》、《國文月刊》、《開明少年》、《筆陣》、《國文雜志》、《中國作家》等多種重要的文學、語文教育刊物和幾十種中小學語文教科書,撰寫過十多本語文教育方面的論著,為語文教育事業(yè)作出了重要貢獻。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培養(yǎng)和舉薦過一批青年作者,如巴金、丁玲、戴望舒等。1980年教育科學出版社出版了《葉圣陶語文教育論集》。
1988年2月16日在北京逝世,終年94歲。
本文是葉圣陶20世紀初的作品,作者以其精湛的藝術(shù)構(gòu)思,質(zhì)樸凝重的語言,傾吐了一個進步的熱血青年對生活的渴望和對理想的追求。文章意蘊豐厚、味道雋永,讀之耐人咀嚼,令人深思。
文章從環(huán)境的渲染起筆,營造出一種冷漠無味的藝術(shù)氛圍,暗示了“沒有秋蟲的地方”是一個沒有生氣、“趣味干燥”的地方。而這樣的“不容留秋蟲的地方、秋蟲所不屑居留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呢?作者設(shè)置懸念,在篇末才有了答案。原來這種沒有生機、令人窒息的地方,是“井底似的庭院,鉛色的水門汀地”。在文末作者寫道:“想到‘井底’與‘鉛色’,覺得象征的意味豐富極了”。由此可見,作者所說的“井底”與“鉛色”正象征了作者所生活的那個黑暗而冷漠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