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梅·詠柳》是明末清初詞人夏完淳所作的一首詞。該詞上片寫南明的殘山剩水在落照中的凄涼景象,暗寓昏潰的南明小朝庭亦將不可避免的走向崩灒。下片點題,寫柳絮飄飛,往事不堪回首。全詞寓情于景,借景抒情,借詠柳表達了詞人對國家傾覆的無限哀傷。
一剪梅1·詠柳
無限傷心夕照中,故國凄涼,剩粉余紅。金溝2御水自西東,昨歲陳宮3,今歲隋宮4。
往事思量一晌5空,飛絮無情,依舊煙籠。長條短葉翠濛濛,才過西風,又過東風。
1.一剪梅:詞牌名。此詞牌以周邦彥所作起句有“一剪梅花萬樣嬌”句,故取為調名。又名“玉簟秋”、“臘梅香”。重頭六十字,平韻。
2.金溝:御溝,御河,上有金鰲玉蝀橋,故簡言之,水即溝中水。
3.陳宮:陳朝宮殿。
4.隋宮:隋朝宮殿。隋煬帝曾筑長堤植萬柳。
5.一晌(shǎng):一轉眼。晌:不多久,讀若“賞”。
殘陽如血,令人傷情,斜射著無垠的山川。故國覆亡,到處是一派凄涼。如今只剩南明朝廷殘破狹小的宮殿,御苑中的溪流,自西向東流去,日夜不息。就像陳后主荒淫誤國,昨日的陳朝宮殿,今年又變作隋朝的宮庭。
不堪回首,往事就像這輕浮的柳絮,剎那成空。柳絮不知人心,依舊似煙知霧地漫天飆飛。柔軟的柳枝,青翠的柳葉,像細雨蒙蒙,西風剛剛吹過,東風又來侵襲,幾番風雨。
夏完淳以一腔忠貞,把短短十七年的有限生命,完全投入抗清復國的大潮之中,所寫的詩、文、賦、詞,無不悲歌激烈,血淚淚交融。辭風師承陳子龍。近代況周頤《蕙風詞話》稱陳、夏及彭孫貽、王夫之等人的詞:“含于剛健,有風騷之遺則?!彪m然豪情萬丈卻不劍拔弩張,往往借物言志,借景抒懷,使人從微風細雨中戚受驚雷,于深沉淺露中體驗悲威。此首《一剪梅》,也同樣是借詠柳來抒發(fā)一腔亡國之痛。
夏完淳(1631—1647年),原名復,字存古,號小隱、靈首(一作靈得),乳名端哥,明松江府華亭縣(現(xiàn)上海市松江)人。明末抗清志士,少年詩人。清兵南下時,追隨其父夏允年、老師陳子龍投入抗清的武裝斗爭。順治四年(1647年)七月被捕,絕命詩,遺母與妻。九月被害于南京,臨刑神色不變。年僅十七歲。他的詩語言華美而筆力雄健,許多篇章富于浪漫色彩。有《夏完淳集》。
起句“無限傷心夕照中”,表現(xiàn)了情景難分:默默無言的柳絲,低垂在斜陽的夕照中,仿佛在為凄涼的祖國,感到無限的傷痛。你看那往日的百花園中,只剩下了點殘花敗葉,只有那御溝里的流水,還在默默地流淌,紛亂無比的世事啊,是如此地變化多端,去年還是陳后主的內苑,今年又成了隋煬帝的深宮?!敖饻嫌晕鳀|”一句,可以在李商隱的《曲江》一詩中找到淵源:“金輿不返傾城色,玉殿猶分下苑波”。作為處于唐王朝的覆滅已成必然趨勢的晚唐時期的李商隱,同樣也有著“世紀末的悲哀”,他的“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樂游原》)的慨嘆,到了夏完淳,就變成“無限傷心”的淚滴了。這“昨歲陳宮,今歲隋宮”一語,和李商隱一樣,借古喻今,寄寓著作者難以言盡的興亡之嘆。
下片著重抒情。“往事思量一晌空”:想想那悠悠往事,片刻之間都化成了片虛空。國破家亡,妻離子散,這是多么難以接受的事實。明亡后完淳父夏允彝,因抗清被執(zhí)投水殉國,完淳因終日為復國大業(yè)奔走,年輕的妻子孤守空閨,白發(fā)的老母依門盼歸。這國恨家仇,使年輕熱血的詞人已經無法自制了然而,客觀卻是“飛絮無情,依舊煙籠。長條短葉翠蒙蒙”:無情的飛絮,并不理會詞人徹骨的傷痛,依舊如煙如霧地籠罩著柳樹的長條短葉,它們生機蓬勃片蒼翠。這真教他無法不產生“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游子。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辛棄疾《水龍吟》)的憤慨。然而,更傷心的是它們竟然“才過西風,又過東風”。對于西風東風,明朝清朝,似乎無動于衷。這結尾以極其質樸的語言,道出了如魯迅先生所說的“出離憤怒了””正好相互呼應,完成了一個完整的思想回環(huán)。
整首詞寫得凄迷哀惋,寓家國之嘆于寫景詠物之中,情文相生,結處余慨不盡。
中國詩詞家協(xié)會會員張璋、姚普:這首詞選用了傷心タ照、御水隋提、飛絮籠煙、長條滴翠等意象,扣題甚為緊密,用字遭詞多含蓄藉,而寄托的意境卻是深遼的。夏完淳詞中,家國之恨的主題反復出現(xiàn),卻采取了各種不同的表現(xiàn)手法。這首詞借詠物的方式來寫亡國的憂傷,也是一法。(《金元明清詞鑒賞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