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從地上,還是從地下,西安城的建筑建構都重大地影響著華夏民族的民居建構方式與營建理念。自“有巢氏”、“有穴氏”開始,西安就是華夏子孫生活生息的理想環(huán)境。這里的“臺原地貌”決定了早期“窯居”樣式的產生,這里的風貌決定了獨特的“房子一邊蓋”的廈子房的建筑樣式?!笆哦肌钡莫毺貧v史地位,決定了這里“宮殿建筑”對民居建筑的影響。這里還是多民族融匯融合的地區(qū),建筑建構明顯受到了其他民族建筑建構文化的影響。今天,我們只說西安民居。
地質地貌決定了早期的“窯居”形態(tài)
對民居簡單的形態(tài)、形貌的介紹,那不是我的目的。我尋根探源地考稽老西安民居風格的出處與依據,盡我所能地采取勾沉和實證的方法,為您描摹一個真實的老西安民居的情態(tài)和物態(tài)。這里所說的“老西安”意指清未民初,這里所說的“民居”泛指老西安的廳院、莊戶以及街坊與巷陌。
西安是中國西部的一個古城。在古城形成之前,這里是傳說里的大穆之野,四野蒼茫,猿聲嘯嘯,最早的居民巢居在高枝上,史稱有巢氏。約在一百萬年前,出現了穴居的藍田猿人,他們生活在公王嶺、陳家窩一帶,并且已經初步掌握了火種、粗糙的石器和鑿穴而居的技能。約在6000年前,西安附近已經形成了密集的居民點,早期先民在灃水兩岸和浐河、灞河流域的二階臺地上筑穴而居,過著群居群樂的原始生活。據野外考古發(fā)現:在半坡和姜寨遺址中,已發(fā)現有居住區(qū)、窯場、公墓和大量做工精細的石器、骨器、蚌器以及手制彩陶。從有巢氏到筑穴而居,這是人類文明的第一個階梯,不可忽視的階梯;它不只是民居歷史的某一段過程,它是人類對大自然認識水平的一種高度,同時是人類對自身行為認知的高度。“有巢氏”和“有穴氏”應該是西安最早的居民,他們不論巢居還是穴居的形式,幾千年來一直影響著西安人的居住居所觀念,直到今天,西安的周邊區(qū)縣農戶還保留著在樹柯上搭建雞舍的習慣,有的農家甚至直到今天依舊過著“筑穴而居”的窯洞生活,當然了,現代人對“穴”有一個嶄新的名字,它的名字叫窯洞。在“有巢氏”和“有穴氏”那里,我們發(fā)現了大量刻畫在陶器和骨器上的符號,甚至我們在姜寨遺址上還發(fā)現過繪有彩色魚紋的銅鋅合金的殘片和用于占卦的卜骨。
直到公元前21世紀夏王朝建立,從此王位世襲取代了部族部落首領選舉產生的傳統,人類歷史大跨一步,進入文明時代。幾乎與進入文明時代同時,西安地區(qū)的先民們開始了“瓦蓋風霜”、“頂梁架屋”的生活。從老西安民居的發(fā)展變化,我們不難看出:民居是記錄區(qū)域文明水準的小樣,而藝術則是民居構建理念的大樣。換言之,人類的創(chuàng)造性(尤其是藝術創(chuàng)造)在民居里體現得最為豐富,人類的創(chuàng)造性(包括藝術創(chuàng)造)在民居那里得到的啟示也最為豐沛。我們不能簡單地把民居單純地理解為安身立命的處所,我們不能忽略民居發(fā)展變化所蘊藉的社會功能、藝術功能和啟示功能。
“四檐流水五脊八獸”的建筑樣式
說老西安民居,我卻扯瓜帶蔓地啰唆了一番史前和傳說紀的舊話。這是一種很無奈、很笨重的研究方法,但是這也是研究西安民居唯一的方法。因為,老西安民居所體現出的個性特質,有著明顯的對先民居所風格的繼承,有著明顯的對早期官邸風格的追摹,有著明顯的對寺觀建筑風格的移植,同時,老西安民居還顯然受到了異族、異國文化的直接影響。
自從周文王在灃河之畔筑豐京和靈臺那一天開始,它的都城構建、民居構建以及堡寨構建,就已經形成了對幾千年西安民居建筑風格的重大影響。老西安民居“四檐流水五脊八獸”的屋頂建筑樣式,顯然出自對豐京和靈臺建筑特點的移植,老西安民居的磚雕、瓦雕以及窗飾透雕、鏤雕的特點,都有著明顯的對先民穴居環(huán)境的摹仿,而雕鏤的內容如“仙人問道”、“仙人下凡”及大量的云紋、回紋、葵紋等皆一概出自佛教和道教,西安城的構建理念明顯有異族文化的參與,隋唐時代初建大興城(長安城)時,總設計、總監(jiān)工宇文凱就是鮮卑族人。甚至今天的西安城“臨流而筑”的城建格局,都是明代秦王朱樉有據可考的對豐、鎬二京、唐長安城建筑布局的移傳與摹寫。從秦宮漢室到隋唐宮闕,無一不體現著西安民居的建筑特點和建構理念,無一不體現著西安民居精湛絕倫的高超技藝。不論東方還是西方,它的民居建構風格都體現著一種源與流、傳與承的關系,它不是孤立存在的,它附會于傳統,它寄生于傳統,西安民居概莫能外。
西安是一座享譽世界的文明古都,古稱“秦中”,也有“天府”、“陸海”之稱。這里自然環(huán)境優(yōu)越,人口密集,群山環(huán)抱,八水繞流,四塞為固,是先民們“農耕立基”的風水寶地。西安城是我國六大古都中建都最早、經歷朝代最多、歷時最長的一個古都。老西安民居的建構特點是古都文化文明的立體展品,它所標志的除了工匠精湛的技藝之外,還有對區(qū)域文明、哲學社會以及藝術人生和朝代更革的記錄。更為重要的是老西安民居所形成的“叢聚特色”與“結市特色”,在漫長的封建社會時代,成為影響整個國家民居與結市的楷模。
老西安民居主要分為三合院、四合院、套院、跨院以及會館建筑。由于老西安地屬以農業(yè)為基礎的西部地區(qū),城里有著無以計數的“莊客”與“糧戶”,他們多以租賃土地為生,過著小富小康的生活,“莊客”與“糧戶”多住三合院,三合院由街房、前堂(也叫轎廳)、上房和后院構成。三合院的布局結構謹嚴而不夸飾,三合院大多沒有回廊、抱柱、旗樓之類的藻飾之物。只有豪商與巨賈才住得起四合院,由于西安是古城,有許多歷朝歷代都以吃俸祿、吃爵業(yè)(所謂吃爵業(yè)就是吃老祖先的遺業(yè))、吃皇賞、放糧、放賬為生的人,他們居住的四合院門前大都有照碑(亦稱照碑子)、旗樓與梢樓,照碑一概設在轎廳,官僚人家多給照碑上以磚雕形式鏤刻《五猴獻瑞》圖案,詩禮人家多給照碑上鏤刻《五子奪蓮》的圖案。不論是三合院還是四合院,它都是土財和富賈斗富斗狠的處所和產物,所以它都有碉樓(也稱哨樓或梢樓),碉樓是家丁、更夫和粗作的住所。繞過照碑,迎面是拔地沖天的旗樓,旗樓是禮供先祖的處所,旗樓也是古代跪接圣旨的地方,所以不論為官還是為商旗樓的下面都鋪有彩色刺繡的跪毯。四合院的中心位置是上房,上房由正廳、東廂和西廂構成,正廳也叫廳房,中間位置是八仙桌,桌子兩邊多配有做工精細的金絲楠木椅子,這兩把椅子在老西安民間稱“高輩椅子”,是家里的老輩人早上喝茶的座位。另外,四合院還都有后院,后院是茅房、柴房和奶媽及粗作居住的地方。從三合院和四合院的建筑特點、布局特點與功能特征,我們不難發(fā)現:西安民居與傳統的關系和對傳統的發(fā)展變化。
老西安民居的“附件”建構
老西安民居的供水和排水與雕飾系統是異常考究的,堪稱世界第一。每家每戶都有水井,井龕是敬供水母的所在,井臺均是一品一等的石刻作品,其雕鏤內容多為蓮花,也有繩紋、葵紋的及其他紋飾。老西安的排水系統以滲井和陽溝、陰溝為主,每戶都有一眼滲井,陽溝與陰溝在地下暗筑網絡,不滯不塞,匯入滲井。但在老西安的“風水先生”那里,陰溝及陽溝是萬萬不可從廳院正中穿過,尤其以“沖主”和“犯上”即陰溝在地下直沖上房為大忌。另外,在老西安民居建筑里,會館建筑是自唐至清直接影響西安民居風格的一個重要因素。會館建筑體現了老西安民居對其他地域民居風格的兼容,這里面有福建會館、山西會館、四川會館、中洲會館(河南會館)、湖南會館等幾十處會館建筑群。會館是客居西安的鄉(xiāng)幫結構而成的民居群落,會館除了居住的功能之外,還有酬神、演藝以及聯絡商幫與行當的功能,所以,一般會館都有戲樓、馬廄、香堂和伙房。在清代末年,西安的幾家戲班沒有自己的舞臺,他們獻藝的處所就是各省會館,其中以福建會館和山西會館最為有名。
這里我說說唐朝長安城對后世西安民居的影響,說說異族、異國(尤其是阿拉伯文化、波斯文化)對老西安民居的影響。唐朝有兩樣東西,常常被人們說起,一樣是絲綢,一樣是瓷器。說起絲綢和瓷器,就很容易說到運載絲綢和瓷器的海上絲路和陸上絲路,就會說起開辟南、北絲路的那些古代的旅行家、冒險家、傳教士和遣唐使。其實這些傳教士和遣唐使傳輸給長安城的不止羅盤之類,還有兩種融化于我們生活和人生的東西,一樣是佛教,一樣是營造民居的技藝和雕鏤的技藝,在老西安民居里我們無處不能見到的回廊與旗樓是典型的東亞風格,在老西安民居里還有阿拉伯、波斯的建筑風格,老西安回坊范圍的“七寺十三坊”就是典型的西亞風格。大唐的長安城在世界(尤其是在西方社會)人的眼里,是鋪錦列繡的,是壯美如畫的。大唐的文功與武治是足以讓世界信服的,其實大唐的高髻和唐詩里的宮柳,都是依托于民居這個恒定的背景之上的,都是民居的組成部分。在大唐的火藥和造紙生產加工技藝傳輸到西方社會之后,幾乎整個世界都把目光投向了東方,投向了東方的大唐京畿——長安城!唐長安城的規(guī)模是宏大的,氣勢是磅礴的,街道寬闊而筆直。李白在詩里面詠嘆“萬井驚畫出,九街如弦直”。直到明清二朝,西安城的街坊、市井依然呈“弦直”的樣貌,中規(guī)中矩,如一盤中國的圍棋。白居易在《登觀音臺望城》里這樣詠嘆“千百家如圍棋局,十二街似種菜畦?!碧拼拈L安城很容易勾起人的玄想,很容易讓人扯著性子地把它和詩、畫聯系到一起,同樣,長安城的結市格局和民居構建也直接影響著近代西安民居的審美觀念。
在唐代詩人秦韜玉的《天街》里,長安城美好得就像天上的街市。詩里是這樣歌唱長安城的:“九衢風景盡爭新,獨占天門近紫宸。寶馬競隨朝暮客,香車爭碾古今塵。”可以說,唐代的長安城是世界的中心,所以它不可逃避地接受了東西方民居文化的精髓,凝結和形成了西安民居的趣態(tài)與生意。其中兩萬多阿拉伯人、波斯人敕封定居長安,始建蕃坊,歷代營建,至明代建構出了輝煌無比的、具有異族文化特色的民居群落——七寺十三坊。七寺十三坊位于唐代的長安西市,是大食古國(阿拉伯)、波斯古國的使臣聯合營建的民居群落,部分建筑保存直今,大部分建筑毀于“文革”。最早的“蕃坊”民居可以追溯到公元七世紀的唐永微二年。保存至今的清真寺建筑群——化覺巷清真大寺,顯然是元代建構,有敕建碑為證。到了明代,唐代的那些遣使已繁衍至“八世”、“九世”,這時,西安市井再沒有人說“蕃客”“蕃民”了,西安土著人稱過去的蕃坊叫“回坊”,回回也以“教門人”和“教民”自稱。這些“教門人”、“教民”出門能經商,下馬能耕田,還都或多或少地身懷絕技,其中不乏營建高手,他們的民居構造樣式,是西安城民居的杰出代表。像西安回坊這樣規(guī)模龐大的具有異族文化風格的民居群落,在全國都十分罕見。
遺憾:遠逝的老西安民居
如今,歐陸建筑取代了牌樓、街樓的位置,鋼筋水泥替代了雕花鏤朵,老西安丟失了自己的民居風格,如今您把它和任何一個現代化城市相比較,似乎沒有太大差別。老西安四合院保存至今的可以說沒有,僅存的幾處所謂“老西安民居”一概為三合院。位于西安回坊的安家大院是一個傳統的三合院,位于柏樹林的高家大院也是三合院。像在老西安具有巨大影響的藻露堂宋家大院、復慶號(當鋪)掌柜楊寡婦宅院、張府巷的張都督公館(張系清亡之后第一任陜西總督)、夏家什字的陳樹藩(陳系民國第二任陜西總督)公館等等,盡遭毀棄。
綜觀老西安民居的現狀,我不妨說一句老話:黃鐘已毀,瓦釜雷鳴。僅據民國六年西安方志所載,有名有姓、有據可考的四合院就有近二百多處,三合院更是不計其數。倘以盛唐典籍所載,古長安城的別業(yè)、私邸以及莊園則更是為多,可以說無以計數。后來,隨著時代的變遷,這些老民居逐漸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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